在一次把酒言歡的暢談裡，我與我的心靈至交姊妹淘，發現了一個我們兩人多年來，在情感生活上關鍵性的不同處：有點像是性善論與性惡論的對立，我稱之為交往法則的減法與加法。以我為例，當我一開始與人交往的時候，總是認為對方完美無缺，是個善男子，有他自己本身自然存在的美好，漸漸地，才發現了原來他有這樣的問題，那樣的毛病，於是開始對這個人減分（扣分），從滿分開始減到九十分，這個人仍在其它對象之前，減到八十分的時候，也還想勉強相信他是潛力股，當分數掉到六七十的時候，這段關係已經是在妥協中維持了，而終於要等到不可挽回的錯誤發生的時候，不及格或是零鴨蛋甚至負分的結局，讓我終於選擇離開一個人。也難怪我與過去交往的對象，都不會再連絡，因為關係裡的減法制，注定了覆水難收。

反觀我這位冰雪聰明的姊妹淘，她採用的卻是加分制，每一個她決定交往的對象，一開始她都只給一個中間的平均分數，這些還是她也相中的，所以有基本分，那些自顧自的追求者，都得要從零分開始奮鬥。她個人認為自己對人是存有懷疑心與戒心的，一個人的優點不能夠理所當然的存在，必須經過證明。善良，誠實，有才能，有體力，都必須經過證明，所以分數才有機會慢慢往上加，要是有的對象經過長時間的相處，發現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進步的空間，也只好選擇交白卷，但是無論如何，這一路走來，她總是心裡有準備，手上有把握，那些晴天霹靂痛徹心扉的經驗，相對之下，也不容易反覆發生，而這些即使沒有修成正果的對象，也都還是朋友。

當我們仔細檢視了這兩種不同的交往準則之後，我做了很深的反省，並得到很大的啟發：真正的樂觀進取與做夢幻想是有很大的差別的。我們畢竟生活在現實當中，即使現在虛擬世界如此發達，除非你與網友永遠不見面，要不然，你還是得要面對活生生的血肉之軀，觀察他，瞭解他，愛他，與他生活。拉長愛上一個人的時間，才能換取幸福相處的時間與空間，真命天子與白馬王子都是存在的，但很多時候，他們不是天生的，卻是細心選擇耐心篩選出來的，而這些篩選的條件，是只屬於妳一人的條件，是妳最喜歡的性格，最敬重的品格，那些所謂的放諸四海皆準的標準規格，所謂的身家背景，所謂的萬人迷殺手，並不見得就是為妳量身定做的另一半。許多人總是喜歡改變對方來適應自己，他們不願意花時間去尋找那些原本就適合自己的對象，卻總在社會壓力下倉促決定，然後抱怨一生。以前我在大學讀希臘悲劇的時候，都讀不懂那些故事在說些什麼，現在我知道了，悲劇都是一開始就注定了，種什麼因，得什麼果，而人們總是以為奇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
再者，不要忘記除了你自己的加減法，每一個你交往的對象，也是使用著他自己相信的加減法，毫無遊戲規則地對應著與你經營出的關係。那就是為什麼感情總是複雜得無以復加，許多人都直接跳過不碰，因為大家的規則都不同啊。在過去的封建思想下，男女間的感情是靠社會體系決定的，個人的喜好小於一切，最有權力的人決定最大多數人的幸福。但是，隨著觀念的開放與進步，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設計，希望達到現代男女雙方都願意認同的期望值，一個感情忠貞，財富倍增，又能夠延續後代的方式，這個設計靠著宗教的加持走了四百多年，顯然隨著女性獨立自主的真實面發展，這個制度面臨了極大的挑戰。那個讓你我不知是否該妥協的六十分的及格邊緣，可以是一段婚姻的最後末路，也可能是一段愛情的初始點，要往上加分還是向下減分，考驗著所有善男信女的智慧。

最近看見許多關係瀕臨破裂的案例，那些滿載著悔恨的面容，控訴著婚姻中不平的種種，他們是典型的減分人，經歷著滿分夢想的破滅，之後，他們會選擇封閉自己的情感，不再相信愛情的美好，也不想再想起曾經全心付出的歲月。要提醒的是，減分過日子是一個習慣，沒有了愛情，不要再用同樣的準則衡量你的朋友與人生，張開眼睛勇敢地面對現實，改掉自己錯誤的觀念，進步，要靠加法。 ■

illustration by Christine Rösch