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博丞。80後。巨蟹座。
舞者、編舞家、主理人三位一體。
酒空。咖啡卡其墨綠控。日式冷暴力美學電影。
「我們不是舞團,而是製作團隊」B.DANCE創辦人蔡博丞娓娓道來這兩者名詞之間看似微妙,卻是全然不同的概念。原來這個近年來在國際上獲獎無數,出產自台灣本土的新興藝術團隊,與傳統舞團的固定編制有很大的不同,B.DANCE的成員多半集結自創意圈有著相同夢想的夥伴,在團隊之外他們有著各自的本業工作,每當新的計畫產生,B.DANCE成員便會再次聚首共同展開新的創作,而蔡博丞是促成這一切藝術行動的核心人物。
從小成績總是吊車尾的蔡博丞形容舞蹈是自己的救贖,每日課後的舞蹈課堂是他最期待的時刻。出身自坊間舞蹈教室,直到上了高中才真正體會何謂舞者的他,對於專業舞者的嚴格訓練與紀律從未有過一絲猶豫,也是在那段時間,養成了蔡博丞成為一位真正的舞者所需的養分。如今從一名舞者到成為編舞家以及團隊負責人,蔡博丞已然了解舞蹈藝術能與不能,多重的身份轉換帶給他的是每一次恰如其分的創作能量。多年來遊走在世界與台灣之間的他,也看見了台灣藝文產業的盲點,並期待能讓B.DANCE成為一股翻轉的能量,「把台灣帶出去,把世界帶進來」蔡博丞如是說。
2014年,蔡博丞第一部個人創作〈浮花〉獻給離世的父親,也為舞蹈界帶來東西方文化與肢體美學融合的可能性,在當年得到德國漢諾威國際編舞大賽「德國高堤耶舞團斯圖加特劇院製作獎」與「觀眾票選獎」肯定,成為當屆唯一囊括兩項大獎的獲獎作品。在病疫,天災,飢荒,戰亂,革命發生的2021年,蔡博丞再次將自身對生命的感召書寫在肢體中,以全新的舞作〈Before We Say Goodbye〉裡10個來自長者與舞者自身的生命故事練習告別,擁抱生命的無常與脆弱,以迎接生命的喜悅與生命中的每一次紀念為一段生命畫下句點,不是記住離去的傷感,而是那份以你我為名的曾經。
「舞者應該被視為一位令人嚮往的藝術家,我們也希望創造出舞蹈界的明星」蔡博丞相信,舞蹈界需要一名能將舞蹈這門藝術在台灣帶出小眾市場的意見領袖,如同過去《PPAPER FASHION》也曾經拍攝與採訪過的巴黎歌劇院Étoile明星舞者Alice Renavand,在法國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明星。我們也同樣相信蔡博丞的理念。一天下午,很榮幸與蔡博丞談談對團隊的想法,以及這兩年的生活和未來。
PPAPER FASHIO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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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O-CHENG TSAI 蔡博丞
在我們的認知裡,大多數舞者都是從很小的年紀就開始學舞,而這個契機通常是來自父母。你是否記得自己發自內心對舞蹈的喜愛是如何產生的?
這是我媽媽告訴我的,大約在我4歲讀幼稚園的時候,有一次上台演出的機會,我負責扮演醜小鴨的角色,在其他同學都還在哭鬧的情況下,只有我不動聲色地完成了演出,我媽媽說她在那時候看見了我在舞台上發光的眼神。所以也許我對表演的熱情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。
我從小非常討厭讀書,成績也總是班上倒數的名次,一直到了小學四年級,在親戚的推薦下我媽媽送我到了舞蹈教室,那時候我每天都很期待下課後可以跳舞的時間。上了國中,我意外加入了學校的舞龍舞蹈社,老師發現我的身體律動感和協調性非常好,於是便邀請我到他的舞蹈教室,希望為我上課,我也很珍惜那段課後時光。對於不會讀書的我而言,舞蹈就是一種救贖,而舞蹈的因子其實也一直存在我的身體裡。
之後我順利進入了左營高中舞蹈班,從坊間舞蹈教室出身的我,才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舞者的專業性,第一次學習芭蕾舞的術語,第一次穿上芭蕾舞的專業服裝……,這些專業舞者的嚴格訓練和自律並對我而言是令人興奮的。
從舞者到編舞家,再到成立舞團,舞蹈對你而言的意義和解讀在這幾個身份轉換之間是否有所轉變?
身為舞者,身體就是最重要的資產,需要更專注在自己的身體狀態上,從飲食到身材的自律或者是訓練與身體痠痛和舊傷之間的共處,以及補強自身較弱的項目,學會與自己的身體對話,因此舞者大多數的時間是需要與自己工作的。然而從一位舞者到一位編舞家乃至一個團隊的領導者,所需顧及的面相是更多的,有很多以往所沒有的溝通與取捨,對我而言領導者的工作是將對的人安排在對的位置上,而這樣的精準度是在舞者的訓練與紀律當中可以被訓練出來的,因此對我而言這個身份的轉換並不困難,然而很多時候還是會需要與自己內心經歷一段拉扯,必須意識到今天的決策不再是為了個人,而是要讓整個團隊都能更好。
為什麼想成立舞團?
我們不是舞團,而是製作團隊。現在是一個共榮的時代,團隊的力量遠比個人來得強大。最初我們好幾個不同領域的死黨一直很希望能一起做些什麼,所以從創立的開始我們就希望這是一個平台,能夠匯集許多來自各個領域正在尋找夢想的人。我們的合作夥伴平時都有各自的專業工作,每當有新的製作我們又會聚集在一起,而這樣的團隊呈現出來的作品每一次都讓我們驚豔。我們也希望透過這樣的模式串接台灣有才華的創作者,讓台灣有一個藝術共榮的生態。
你們的核心精神是什麼?
把台灣帶出去,把世界帶進來。希望讓世界看見台灣也有很棒的創作實力,也把我們在國外的經歷帶回台灣,讓新的世代能在藝文產業看到充滿可能性的願景。
在你的觀察裡,台灣藝文產業環境的低迷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?
目前台灣的藝文產業是很需要政府扶植的,我們的補助機制其實也非常完善,然而也因為如此,台灣的藝文團隊其實也處在相對安逸的環境裡,缺乏了挑戰自己跨越現實困境的動力。為了維持團隊的營運,原本應該用於支撐創意的補助就成為了首要的考量,然而我認為創作永遠是第一順位。我們一直很希望舞者應該被視為一位令人嚮往的藝術家,我們也希望創造出舞蹈界的明星,因此我們接受很多商業合作,而我們整個團隊最大的支出也是在人事費用上,我們希望可以活絡當今的環境,讓人們知道投入藝文產業也是有很多機會的。
談談這次的全新舞作〈Before we say goodbye〉,為什麼會有這部作品的出現?
我對生死一直有很強烈的感受,在這兩年COVID-19肆虐的期間,我們看見了許多生命的逝去,從知名的藝人到身邊的朋友家人,我們看見了生命是多麽脆弱,也間接改變了我對生命的看法。我們從出生到離世之前有過無數次慶祝和紀念的日子,唯獨在離世的那一刻我們卻以淚水劃下句點。然而如果我們能夠在生命的過程中試著練習告別,在最後我們是否就能以喜悅和愛迎接誕生的態度,同樣帶著笑容送走一個生命,而非是這麼多的不捨,因此才有了這部新的舞作的概念。〈Before we say goodbye〉是一部肢體的詩集,書寫了十個告別之前的情緒與故事,我們也私心地希望看完這部舞作的觀眾,能夠在事後打通電話給自己親密的人,説説埋在內心許久的真心話。
在搜集舞者與長者的生命故事的過程裡,有哪些是你特別有感觸的?
其中一個片段〈傘下〉,是來自我們團隊一位舞者的故事。我們認識的他是一位個性非常開朗的人,然而在這次的訪問中我們才知道,原來他來自一個充斥著暴力的問題家庭,讓人難以想像在這樣一個家庭裡成長的人,是如何在今天以如此正面的態度面自己的人生。就像是我們每一個人都生活在一面以家為名傘下,只有自己才知道傘下所發生的事,離開傘下後又需要戴上另外的面具去面對外面的世界。
我們知道過去的舞作〈浮花〉與你父親的離開有關,這次的新作也是一部探討生命的作品,在這樣的創作之後,你自己對生命的解讀是否有所改變?
過去在醫院照顧我父親的經歷讓我深切體會到生命的脆弱,如今我對自己生命的期許就是找到自己可以發揮所長並熱愛的領域,將一件事做到最好,珍惜當下不留下任何會讓自己後悔的遺憾。
舞作〈浮花〉(2015)
來日你希望如何被世界所記憶?
我很難想像人們要如何記憶我,我只能繼續做我自己所堅持的事情,至於世人如何評價就交給這個社會吧!
疫情爆發的這兩年對你們有哪些實質的影響?在演出受到限制的情況下,一般觀眾可以透過什麼管道如何支持你們?
由於我們團隊以往的巡演都是以歐洲為主,這兩年因為疫情的關係,我們失去了60多場的演出,這波疫情帶給藝文團體的衝擊非常大,而且幾乎是立即性的傷害,我們所面臨的困境很直接地就是財務上的問題。然而這也並非完全無解,我們從2020年初便開始因應歐洲的停擺嘗試線上的售票演出,到了今年台灣疫情爆發,我們也很快速地做出同樣的應對措施。
最好的支持方式當然還是購票欣賞現場演出,很多人擔心現代舞很難看得懂,但是以現今的形式而言,來現場感受舞蹈帶給觀眾的訊息才是真正重要的事,所以一點也不需要擔心。
除了舞作〈Before we say goodbye〉,你們目前還有哪些計畫?
我們目前正在推動「樂齡編創」計畫,我在因緣際會下認識了一群喜歡跳舞的長輩們,由B.DANCE主導邀請這些長者自編自跳,這些舞作都代表了他們自己生命的歲月,我也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。■
Photos: 舞作〈Before We Say Goodbye〉by CHOU MO
關於作者
Jesper Shen。PPAPER FASHION 主編。
90後。射手座。上升處女。自帶矛盾體質。尷尬癌末期。ACG。重度咖啡因。無糖不加奶。理性飲酒。古典樂&抒情電音。喜歡秋天的景色冬天的溫度。